1.温病者,有风温、有温热、有温疫、有温毒、有暑温、有湿温、有秋燥、有冬温、有温疟。
此九条见于王叔和伤寒例中居多,叔和又牵引难经之文,以神其说,按时推病,实有是证,叔和治病时,亦实遇是证,但叔和不能别立治法,而叙于伤寒例中,实属蒙混。以《伤寒论》为治外感之妙法,遂将一切外感,悉收入伤寒例中,而悉以治伤寒之法治之,后人亦不能打破此关,因仍苟简,千余年来,贻患无穷,皆叔和之作俑,无怪见驳于方有执,喻嘉言诸公也。然诸公虽驳叔和,亦未曾另立方法,喻氏虽立治法,仍不能脱却伤寒圈子,弊与叔和无二,以致后人无所遵依。本论详加考核,准古酌今,细立治法,除伤寒宗仲景法外,俾四时杂感,朗若列眉,未始非叔和有以肇其端,东垣,河间、安道、又可、嘉言、天士宏其议,而瑭得以善其后也。
风温者,初春阳气始开,厥阴行令,风夹温也。温热者,春末夏初,阳气弛张,温盛为热也。温疫者,厉气流行,多兼秽浊,家家如是,若役使然也。温毒者,诸温夹毒,秽浊太甚也。暑温者,正夏之时,暑病之偏于热者也。湿温者,长夏初秋,湿中生热,即暑病之偏于湿者也。秋燥者,秋金燥烈之也。冬温者,冬应寒而反温,阳不潜藏,民病温也。温疟者,阴气先伤,又因于暑,阳气独发也。
按诸家论温,有顾此失彼之病,故是编首揭诸温之大纲,而名其书曰「温病条辨」。
2.凡温病者,始于上焦,在手太阴。
伤寒由毛窍而入,自下而上,始足太阳。足太阳膀胱属水,寒即水之气,同类相从,故病始于此。古来但言膀胱主表,殆末尽其义,肺者皮毛之合也,独不主表乎(按人身一脏一腑主表之理,人皆习焉不察,以三才大道言之,天为万物之大表,天属金,人之肺亦属金,肺主皮毛。经曰: 皮应天,天一生水,地支始于水,而为天门,乃贞元之会。人之膀胱为寒水之腑,故俱同天气,而俱主表也。)?治法必以仲景六经次传为祖法。温病由口鼻而入,自上而下,鼻通于肺,始手太阴,太阴金也。温者,火之气;风者,火之母;火未有不克金者,故病始于此。必从河间三焦定论。再寒为阴邪,虽《伤寒论》中亦言中风,此风从西北方来,乃觱发之寒风也,最善收引,阴盛必伤阳,故首郁遏太阳经中之阳气,而为头痛身热等证。太阳阳腑也,伤寒阴邪也,阴盛伤人之阳也。温为阳邪,此论中亦言伤风,此风从东方来,乃解冻之温风也。最善发泄,阳盛必伤阴,故首郁遏太阴经中之阴气,而为咳嗽,自汗口渴,头痛,身热尺热等证。太阴,阴脏也。温热,阳邪也。阳盛伤人之阴也。阴阳两大法门之辨,可了然于心目间矣。
夫大明生于东,月生于西,举凡万物莫不由此少阳少阴之气,以为生成,故万物皆可名之,曰东西人,乃万物之统领也。得东西之气最全,乃与天地东西之气相应,其病也亦不能不与天地东西之气相应,东西者阴阳之逆路也,由东而往,为木为风温为火为热。湿土居中,与火交而成暑。火也者南也,由西而往,为金为燥为水为寒。水也者北也,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。南北者,阴阳之极致也。天地运行,此阴阳以化生万物,故曰天之无恩,而大恩生,天地运行之,阴阳和平,人生之阴阳亦和平,安有所谓病也哉?天地与人之阴阳,一有所偏,即为病也。偏之浅者病浅,偏之深者病深,偏于火者病温病热,偏于水者病湿病寒,此水火两大法门之辨,医者不可不知。烛其为水之病也,而温之热之。烛其为火之病也,而凉之寒之。各救其偏,以抵于平和而已,非如鉴之空,一尘不染,如衡之平,毫无倚着,不能合乎道妙,岂可各立门户,专主于寒热温凉一家之论而已哉?瑭因辨寒病之源于水,温病之源于火也,而并及之。
3.太阴之为病,脉不缓不紧而动数,或两寸独大。尺肤热,头痛,微恶风寒,身热自汗口渴,或不渴而咳,午后热甚者,名曰温病。
不缓则非太阳中风矣,不紧则非太阳伤寒矣。动数者风火相煽之象,《经》谓之躁。两寸独大,火克金也。尺肤热,尺部肌肤热甚,火反克水也。头痛恶风寒,身热自汗,与太阳中风无异,此处最足以相混,于何辨之?于脉动数不缓不紧,证有或渴或咳,尺热午后热甚辨之。太阳头痛,风寒之邪,循太阳经,上至头与项,而项强头痛也。太阴之头痛,肺主天气,天气郁则头亦痛也,且春气在头,又火炎上也。吴又可谓浮泛太阳经者,臆说也。伤寒之恶寒,太阳属寒水而主表,故恶风寒。温病之恶寒,肺合皮毛,而亦主表,故亦恶风寒也。太阳病则周身之阳气郁,故身热。肺主化气,肺病不能化气,气郁则身亦热也。太阳自汗,风疏卫也。太阴自汗,皮毛开也。肺亦主卫。渴,火克金也。咳,肺气郁也。午后热甚,浊邪归下,又火旺时也,又阴受火克之象也。
4.太阴风温、温热、温疫、冬温,初起恶风寒者,桂枝汤主之。但热不恶寒而渴者,辛凉平剂,银翘散主之。温毒、暑温、湿温、温疟,不在此例。
按仲景《伤寒论》原文,太阳病但恶热不恶寒而渴者,名曰温病,桂枝汤主之。盖温病忌汗,最喜解肌,桂枝本为解肌,且桂枝芳香化浊,芍药收阴敛液,甘草败毒和中,姜枣调和荣卫,温病初起,原可用之,此处即变易前法,恶风寒者,主以桂枝,不恶风寒,主以辛凉者,非敢擅违古训也。仲景所云: 不恶风寒者,非全不恶风寒也,其先亦恶风寒,迨既热之后,
乃不恶风寒耳。古文简质,且对太阳中风热时,亦恶风寒言之,故不暇详耳。盖寒水之病,冬气也,非辛温春夏之气,不足以解之。虽曰: 温病既恶风寒,明是温自内发,风寒从外博,成内热外寒之证,故仍旧用桂枝辛温解肌法,俾得微汗,而寒热之邪皆解矣。温热之邪,春夏气也。不恶风寒,则不兼寒风可知,此非辛凉秋金之气,不足以解之,桂枝辛温,以之治温,是以火济火也。故改从《内经》「风淫于内,治以辛凉,佐以苦甘法」。
〔桂枝汤方〕:
桂枝〔六钱〕、芍药〔三钱炒〕、炙甘草〔二钱〕、生姜〔三片〕、大枣〔二枚去核〕。
煎法服法,必如《伤寒论》原文而后可,不然,不惟失桂枝汤之妙,反生他变,病必不除。
汪按:麻黄桂枝,即系肺药,故传足不传手,前人多不以为然,但人之经络相通,而天之感气则异,故治法不同也。
〔辛凉平剂银翘散方〕:
连翘〔一两〕、银花〔一两〕、苦桔梗〔六钱〕、薄荷〔六钱〕、竹叶〔四钱〕、生甘草〔五钱〕、芥穗〔四钱〕、淡豆豉〔五钱〕、牛蒡子〔六钱〕。
右杵为散,每服六钱,鲜苇根汤煎,香气大出,即取服,勿过煮。肺气取轻清,过煮则味厚而入中焦矣。病重者约二时一服,日三服,夜一服,轻者三时一服,日二服,夜一服,病不解者,作再服。盖肺位最高,药过重则过重则过病所,少用又有病重药轻之患,故从普济消毒饮,时时轻扬法。今人亦间有用辛凉法者,多不见效,盖病大药轻之故,一不见效,遂改弦易辙,转去转远,即不更张缓缓延至数日后,必成中下焦证矣。胸膈闷者加藿香三钱,郁金三钱,护膻中。渴甚者加花粉。项肿咽痛者加马勃、元参。衄者去芥穗、豆豉,加白茅根三钱,侧柏炭三钱,栀子炭三钱。咳者加杏仁利肺气。二三日病犹在,肺热渐入里,加细生地麦冬保津液,再不解,或小便短者加知母黄芩栀子之苦寒,与麦地之甘寒,合化阴气,而治热淫所胜。
〔方论〕按温病忌汗,汗之不惟不解,反生他患。盖病在手经,徒伤足太阳无益也。病自口鼻吸受而生,徒发其表亦无益也。且汗为心液,心阳受伤,必有神明内乱,言语颠狂,内闭外脱之变,再,误汗虽曰伤阳,汗乃五液之一,未始不伤阴也。《伤寒论》曰: 尺脉微者为里虚,禁汗,其义可见。其曰伤阳者,特举其伤之重者而言之耳。温病最善伤阴,用药又复伤阴,岂非为贼立帜乎?此古来用伤寒法治温病之大错也。至若吴又可开首立一「达原饮」,其意以为直透膜原,使邪速溃,其方施于藜藿壮实人之温疫病,容有愈者,芳香辟秽之功也。若施于膏梁纨裤,及不甚壮实人,未有不败者。盖其方中首用槟榔草果厚朴为君,夫槟榔子之坚者也,诸子皆降,槟榔苦辛而温,体重而坚,由中走下,直达肛门中下焦药也。草果亦子也,其气臭烈大热,其味苦,太阴脾经之劫药也。厚朴苦温,亦中焦药也。岂有上焦温病,首用中下焦苦温雄烈劫夺之品,先劫少阴津液之理?知母黄芩,亦皆中焦苦燥,里药岂可用乎?况又有温邪游溢三阳之说,而有三阳经之羌活,葛根,柴胡,加法是仍以伤寒之法杂之,全不知温病治法,后人止谓其不分三焦犹浅说也。其「三消饮」,加入大黄、芒硝,惟邪入阳明,气体稍壮者,幸得以下而解,或战汗而解,然往往成弱证,虚甚者则死矣。况邪有在卫,在胸中者,在营者,入血者,妄用下法,其害可胜言耶?岂视人与铁石一般,并非气血生成者哉?究其始意,原以矫世医以伤寒法治温病之弊,颇能正陶氏之失,奈学未精纯,未足为法。至喻氏、张氏多以伤寒三阴经法治温病,其说亦非,以世医从之者少,而宗又可者多,故不深辩耳。本方谨遵《内经》「风淫于内,治以辛凉,佐以苦甘」,「热淫于内,治以咸寒,佐以甘苦」之训(王安道溯洄集,亦有温暑当用辛凉不当用辛温之论,谓仲景之书为即病之伤寒而设,并未尝为不即病之温暑而设,张凤逵集,治暑方亦有暑病首用辛凉继用甘寒,再用酸池骏敛,不必用下之论,皆先得我心者)。又宗喻嘉言「芳香逐秽」之说,用东垣「清心凉膈散」辛凉苦甘,病初起,且去入里之黄芩,勿犯中焦,加银花辛凉,芥穗芳香散热解毒,牛蒡子辛平,润肺解热散结除风利咽,皆手太阴药也。合而论之,《经》谓「冬不藏精,春必病温」。又谓「藏于精者,春不病温」。又谓「病温,虚甚死」。可见病温者精气先虚,此方之妙,预护其虚,纯然清肃上焦,不犯中下,无开门揖盗之弊,有轻以去实之能,用之得法,自然奏效。此叶氏立法,所以迥出诸家也。
5.太阴温病,恶风寒,服桂枝汤已,恶寒解,余病不解者,银翘散主之。余证悉减者,减其制。
太阴温病,总上条而举而言也。恶寒已解,是全无风寒,止余温病,即禁辛温法,改从辛凉。减其制者,减银翘散之制也。
6.太阴风温,但咳身不甚热,微渴者,辛凉轻剂,桑菊饮主之。
咳,络热伤肺络也。身不甚热,病不重也。渴而微,热不甚也。恐病轻药重,故另立轻剂方。
〔辛凉轻剂桑菊饮方〕
杏仁〔二钱〕、连翘〔一钱五分〕、薄荷〔八分〕、桑叶〔二钱五分〕、菊花〔一钱〕、苦梗〔二钱〕、甘草〔八分〕、苇根〔二钱〕。
水二杯,煮取一杯,日二服。二三日不解,气粗似喘,燥在气分者,加石膏、知母。舌绛,暮热甚燥,邪初入营,加元参二钱,犀角一钱。在血分者,去薄荷、苇根,加细生地、麦冬、玉竹、丹皮各二钱。肺热甚加黄芩。渴者加花粉。
〔方论〕此辛甘化风,辛凉微苦之方也。盖肺为清虚之脏,微苦则降,辛凉则平,立此方所以避辛温也。今世佥用杏苏散,通治四时咳嗽,不知杏苏散辛温,只宜风寒,不宜风温,且有不分表里之弊。此方独取桑叶菊花者,桑得箕星之精,箕好风,风气通于肝,故桑叶善平肝风。春乃肝令,而主风,木旺金衰之候,故抑其有余。桑叶芳香有细毛,横纹最多,故亦走肺络,而宣肺气。菊花晚成,芳香味甘,能补金水二脏,故用之以补其不足。风温咳嗽,虽系小病,常见误用辛温重剂,销烁肺液,致久嗽成劳者,不一而足,圣人「不忽于细」,必谨于微,医者于此等处,尤当加意也。
7.太阴温病脉浮洪,舌黄,渴甚,大汗,面赤,恶热者,辛凉重剂,白虎汤主之。
脉浮洪,邪在肺经气分也。舌黄,热已深。渴甚,津已伤也。大汗,热逼「津液」也。面赤,火炎上也。恶热,邪欲出而未遂也。辛凉平剂,焉能胜任?非虎啸风生,金飙退热,而又能保津液不可;前贤多用之。
〔辛凉重剂白虎汤方〕
生石膏〔一两研〕、知母〔五钱〕、生甘草〔三钱〕、白粳米〔一合〕。
水八杯,煎取三杯,分温三服,病退减后服,不知再作服。
〔方论〕义见法下,不再立论,下仿此。
8.太阴温病,脉浮大而芤,汗大出,微喘,甚至鼻孔扇者,白虎加人参汤主之。脉若散大者急用之,倍人参。
浮大而芤,几于散矣,阴虚而阳不固也。补阴药有鞭长莫及之虞,惟白虎退邪阳,人参固正阳,使阳能生阴,乃救化源欲绝之妙法也。汗涌,鼻扇,脉散,皆化源欲绝之征兆也。
〔白虎加人参汤方〕
即于前方内,加入参三钱。
9.白虎本为达热出表,若其人脉浮弦而细者,不可与也。脉沉者不可与也。不渴者不可与也。汗不出者,不可与也。当须识此,勿令误也。
此白虎之禁也。按白虎慓悍,邪重非其力不举,用之得当,原有立竿见影之妙,若用之不当,祸不旋踵。懦者多不敢用,未免坐误事机。孟浪者,不问其脉证之若何,一概用之,甚至石膏用至觔余之多。应手而效者固多,应手而效者亦复不少,皆未真知确见其「所以然」之故,故手下无准的也。
10.太阴温病,气血两燔者,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主之。
气血两燔,不可专治一边,故选用张景岳气血两治之玉女煎。去牛膝者,牛膝趋下,不合太阴证之用。改熟地为细生地者,亦取其轻而不重,凉而不温之义,且细生地能去血中之表也。 加元参者,取其壮水制火,「预防」咽痛失血等证也。
〔玉女煎去牛膝熟地加元参细生地方〕辛凉合甘寒法。
生石膏〔一两〕、知母〔四钱〕、元参〔四钱〕、细生地〔六钱〕、麦冬〔六钱〕。
水八杯,煮取三杯,分二次服,渣再煮一锺服。
11.太阴温病,血从上溢者,犀角地黄汤,加银翘散主之。有中焦病者,以中焦法治之。若吐粉红血水者死不治。血从上溢,脉七八至以上,面反黑者死不治。可用清络育阴法。
血从上溢,温邪逼迫,血液上走清道,循清窍而出,故以银翘散败温毒,以犀角地黄清血分之伏热,而救水即所以救金也。至纷红水非血非液,实血与液交迫而出,有燎原之势,化源连绝。血从上溢,而脉至七八至,面反黑,火极而似水,反兼胜已之化也。亦燎原之势莫制,下焦津液亏极,不能上济君火,君火反与温热之邪合德,肺金其何以堪,故皆主死,化源绍,乃「温病第一死法」也。仲子曰: 「敢问死」?孔子曰: 「未知生,焉知死」?溏以为医者不知死,焉能救生?
细按温病死状百端,大纲不越五条: 在上焦有二: 一曰肺之化源绝者死。二曰心神内闭,内闭外脱者死。在中焦亦有二: 一曰阳明大实,土克水者死。二曰脾郁发黄,黄极则诸窍为闭,秽浊塞窍者死。在下焦: 则无非热邪深入,销烁精液,涸尽而死也。
〔犀角地黄汤方〕(见下焦篇)
〔银翘散〕(方见前)
已用过表药者,去豆豉、芥穗、薄荷。
12.太阴温病,口渴甚者,雪梨浆沃之。吐白沫粘滞不快者,五汁饮沃之。
此皆甘塞救液法也。
〔雪梨浆方〕甘寒法。
梨汁、荸荠汁、鲜苇根汁、麦冬汁、藕汁〔或用蔗汁〕。
临时斟酌多少,和匀凉服,不甚喜凉者,重汤炖温服。
13.太阴病,得之二三日,舌微黄,寸脉盛,心烦懊憹,起卧不安,欲呕不得呕,无中焦证,栀子豉汤主之。
温病二三日,或已汗,或未汗,舌微黄,邪已不全在肺中矣。寸脉盛,心烦懊憹,起卧不安,欲呕不得,邪在上焦膈中也。在上者因而越之,故涌之以栀子,开之以香豉。
〔栀子豉汤方〕酸苦法。
栀子〔五枚捣碎〕、香豆豉〔六钱〕。
水四杯,先煮栀子数沸,后纳香豉,煮取一杯,先温服一杯,得吐止后服。
14.太阴病,得之二三日,心烦不安,痰涎壅盛,胸中痞塞,欲呕者,无中焦证,瓜蒂散主之。虚者加参芦。
此与上条有轻重之分,有有痰、无痰之别,重剂不可轻用,病重药轻,又不能了事。故上条只用栀子豉汤,快涌膈中之热。此以痰涎壅盛,必用瓜蒂散急吐之,恐邪入包官而成痉厥也。瓜蒂、栀子之苦寒,合赤小豆之甘酸,所谓酸苦涌泄为阴,善吐热痰,亦「在上者,因而越之」之方也。
〔瓜蒂散方〕酸苦法。
甜瓜蒂〔二钱〕、赤小豆〔二钱研〕、山栀子〔二钱〕。
水二杯,煎取一杯,先服半杯,得吐止后服,不吐再服。虚者加入参芦一钱五分。
15.太阴温病,寸脉大,舌绛而干,法当渴,今反不渴者,热在营中也,清营汤去黄连主之。
渴乃温之本病,今乃不渴,滋人疑惑,而舌绛且干,两寸脉大,的系温病。盖邪热入营蒸腾,荣气上升,故不渴,不可疑不渴非温病也。故以清营汤清营分之热。去黄连者,不欲其深入也。
〔清营汤〕(见暑温门中)
16.太阴温病,不可发汗,发汗而汗不出者,必发斑疹,汗出过多者,必神昏谵语,发斑者,化斑汤主之。发疹者,银翘散去豆豉,加细生地,丹皮,大青叶,倍元参主之。禁升麻,柴胡,当归,防风,羌活,白芷,葛根,三春柳。神昏谵语者,清宫汤主之。牛黄丸、紫雪丹、局方至宝丹亦主之。
温病忌汗者,病由口鼻而入,邪不在足太阳之表,故不得伤太阳经也。时医不知,而误发之: 若其人热盛血燥,不能蒸汗,温邪郁于肌表血分,故必发斑疹也。若其人表疏一发,而汗出不止,汗为心液,误汗亡阳,心阳伤而神明乱,中无所主,故神昏。心液伤而心血虚,心以阴为体,心阴不能济阳,则心阳独亢,心主言,故谵语不休也。且手经逆传,世罕知之,手太阴病不解,本有必传手厥阴心包之理,况又伤其气血乎。
〔化斑汤方〕
石膏〔一两〕、知母〔四钱〕、生甘草〔三钱〕、元参〔三钱〕、犀角〔二钱〕、白粳米〔一合〕。
水八杯煮取三杯,日三服,渣再煮一锺,夜一服。
〔方论〕此热淫于内,治以咸寒,佐以苦甘法也。前人悉用白虎汤作化斑汤者,以其为阳明证也。阳明主肌肉,斑疹遍体皆赤,自内而外,故以石膏清肺胃之热,知母清金保肺,而治阳明独胜之热,甘草清热解毒和中,粳米清胃热而保胃液,白粳米阳明燥金之岁谷也。本论独加元参,犀角者: 以斑色正赤,木火太过,其变愈速,但用白虎燥金之品,清肃上焦,恐不胜任,故加元参启肾经之气,上交于肺,庶水天一气,上下循环,不致泉源暴绝也。犀角咸寒,禀水木火相生之气,为灵异之兽,其阳刚之体,主治百毒,虫疰邪鬼瘴气,取其咸寒,救肾水以济心火,托斑外出,而又败毒避瘟也。再病至发斑,不独在气分矣。故加二味凉血之品。
〔银翘散去豆豉加细生地丹皮大青叶倍元参方〕
即于前银翘散内去豆豉,加细生地〔四钱〕、大青叶〔三钱〕、丹皮〔三钱〕、元参〔加至一两〕。
〔方论〕银翘散义见前。加四物,取其清血热。去豆豉,畏其温也。
按:吴又可有揗里举斑汤,不言疹者,混斑疹一气也。考温病中发疹者,十之七八。发斑者十之二三。盖斑乃纯赤,或大片为肌肉之病,故主以化斑汤,专治肌肉。疹系红点高起,麻疹痧皆一类,系血络中病,故主以芳香透络,辛凉解肌,甘寒清血也。其托里举斑汤,方中用归、升、柴、芷、川山甲,皆温燥之品,岂不畏其灼津液乎?且前人有痘宜温疹宜凉之论,实属确见,况温疹更甚于小儿之风热疹乎,其用升柴取其升发之义,不知温病多见于春夏发生之候,天地之气,有升无降,岂可再以升药升之乎?且《经》谓「冬藏精者,春不病温」,是温病之人,下焦精气久已不固,安庸再升其少阳之气,使下竭上厥乎,《经》谓无实实,无虚虚,必先岁气,无伐天和,可不知耶?后人皆尤而效之,不读经文之过也。
再按:时人发温热之表,二三日汗不出者,即云斑疹蔽伏,不惟用升柴羌葛,且重以山川柳发之,不知山川柳一岁三花,故得三春之名,俗传音三春为山川,此柳古称柽木,诗所谓「其柽其椐」者是也。其性大辛大温,生发最速,横枝极细,善能入络,专发虚寒白疹,若温热气血沸腾之赤疹,岂非见之如雠仇乎?夫善治温病者,原可不必出疹,即有邪郁,二三日或三五日,既不得汗,有不得不疹之势,亦可重者化轻,轻者化无,若一派辛温刚燥,气受其灾,而移热于血,岂非自造斑疹者乎?再时医每于疹已发出,便称放心,不知邪热炽甚之时,正当谨慎,有疏忽,为害不浅。再疹不忌泻,若里结须微通之,不可令大泄,致内虚下陷,法在中焦篇。
汪按:三春柳一名西河柳,又名观音柳,图经别录未载,自缪希雍广笔记,盛推其治疹之功。而用者遂多,不知寒疹须发,温疹不须发,可用辛凉,不可用辛温也。木棉纱之类同此,疹以泻为顺,忌升提,忌补涩,亦不宜下,以犯中下二焦,其疹痢者,当苦寒坚阴,治属中下。
〔清宫汤方〕
元参心〔三钱〕、莲子心〔五分〕、竹叶卷心〔二钱〕、连翘心〔二钱〕、犀角尖〔二钱磨冲〕、连心麦冬〔三钱〕。
〔加减方〕热痰盛,加竹沥,梨汁各五匙。咳痰不清,加栝蒌皮一钱五分。热毒盛,加金汁,人中黄。渐欲神昏,加银花三钱,芞叶二钱,石菖蒲一钱。
〔方论〕此咸寒甘苦法,清膻中之方也。谓之清宫者,以膻中为心之宫城也。俱用心者,凡心有生生不已之意,心能入心,即以清秽浊之品,便补心中生生不已之生气,救性命于微芒也。火能令人昏,水能令人清,神昏谵语,水不足而火有余,又有秽浊也。且离以坎为体,元参味苦属水,补离中之虚,犀角灵异味咸,辟秽解毒,所谓「灵犀一点通」,善通心气,色黑补水,亦能补离中之虚,故以二物为君。莲心甘苦咸,倒生根,由心走肾,能使心火下通于肾,又回环上升,能使肾水上潮于心,故以为使。连趐象心能退心热,竹叶心锐而中空,能通窍清火,故以之为佐。「麦冬」之所以用心者,本经称其主心腹结气,伤中伤饱,胃脉络绝,试问去心焉能散结气,补伤中,通伤饱,续胃脉,络绝哉。盖麦冬禀少阴癸水之气,一本横生,根颗连络,有十二枚者,有十四五枚者,所以然之故,手足三阳三阴之络,共有十二,加任之尾翳,督之长强,共十四,又加脾之大络,共十五,此物性合人身自然之妙也。惟圣人能体物象,察物情,用麦冬以通续络脉,命名与天冬并称门冬者,冬主闭藏,门主开转,谓其有开合之功能也。其妙处全在一心之用,从古并未有去心之明文,张隐痷谓不知始自何人,相沿已久,而不可改。瑭遍考始知自陶宏景始也,盖陶氏惑于诸心入心,能令人烦之一语,不知麦冬无毒载在上品,久服身轻,安能令人烦哉?如参术耆草,以及诸仁诸子,莫不有心,亦皆能令人烦而悉去之哉?陶氏之去麦冬心,智者千虑之失也,此方独取其心,以散心中秽浊之结气,故以之为臣。
〔安宫牛黄丸方〕
牛黄〔一两〕、郁金〔一两〕、犀角〔一两〕、黄连〔一两〕、朱砂〔一两〕、梅片〔二钱五分〕、麝香〔二钱五分〕、真珠〔五钱〕、山栀〔一两〕、雄黄〔一两〕、金箔衣、黄芩〔一两〕。
右为极细末,炼老蜜为丸,每丸一钱,金箔为衣蜡护。脉虚者人参汤下。脉实者银花薄荷汤下,每服一丸。兼治飞尸卒厥,五痫中恶,大人小儿痉厥之因于热者,大人病重体实者,日再服,甚者日三服,小儿服半丸,不知,再服半丸。
〔方论〕此芳香化秽浊,而利诸窍,咸寒保肾水而安心体,苦寒通火腑而泻心用之方也。牛黄得日月之精,通心主之神,犀角主治百毒,邪鬼瘴气,真珠得太阴之精,而通神明,合犀角补水救火。郁金草之香,梅片木之香(按:冰片,洋外老杉木浸成,近世以樟脑打成为之,樟脑发水中之火,为害甚大,断不可用),雄黄,石之香,麝香,乃精血之香,合四香以为用,使闭锢之邪热温毒,深在厥阴之分者,一齐从内透出,而邪秽自消,神明可复也。黄连泻心火,栀子泻心与三焦之火,黄芩泻胆肺之火,使邪火与诸香一齐俱散也。朱砂补心体,泻心用,合金箔坠痰而镇固,再合真珠犀角为督战之主师也。
〔紫雪丹方〕从本事方去黄金。
滑石〔一斤〕、石膏〔一斤〕、寒水石〔一斤〕、磁石〔水煮二斤捣煎去渣入后药〕、羚羊角〔五两〕、木香〔五两〕、犀角〔五两〕、沉香〔五两〕、丁香〔一两〕、升麻〔一斤〕、元参〔一斤〕、炙甘草〔半斤〕。
以上八味。并捣剉入前药汁中煎。去渣入后药。朴硝硝石各二斤,提净,入前药汁中,微火煎,不住手将柳木搅,候汁欲凝,再加入后二味,辰砂〔三两研细〕、麝香〔一两二钱研细入前药拌匀〕,右合成,退火气,冷水调一二钱。
〔方论〕诸石利火水而通下窍,磁石元参补肝肾之阴,而济上君火,犀角羚羊泻心胆之火,甘草和诸药而败毒,且缓肝急。诸药皆降,独用一味升麻,盖欲降先升也。丹砂色赤,补心而通心火,内含汞而补心体,为坐镇之用。诸药用气,硝独用质者,以其水卤结成,性峻而易消,泻火而散结也。
〔局方至宝丹方〕
犀角〔一两镑〕、朱砂〔一两飞〕、琥珀〔一两研〕、玳冒〔一两镑〕、牛黄〔五钱〕、麝香〔五钱〕。
以安息重汤炖化,和诸药为丸,一百丸,蜡护。
〔方论〕此方荟萃各种灵异,皆能补心体,通心用,除秽邪,解热结,共成拨乱反正之功。大抵安宫牛黄丸最凉,紫雪次之,至宝又次之,主治略同,而各有所长,时对证斟酌可也。
17.邪入心包,舌蹇肢厥,牛黄丸主之,紫雪丹亦主之。
厥者,尽也。阴阳极造其遍,皆能致厥。伤寒之厥,足阴病也。温热之厥,手厥阴病也。舌卷囊缩,虽同系厥阴现证,要之舌属手,囊属足也。盖舌为心窍,包络代心用事,肾囊前后,皆肝经所过,断不可以阴阳二厥,混而为一。陶节庵所云冷过肘膝,便为阴寒,恣用大热。再热厥之中,亦有三等: 有邪在络居多,而阳明证少者,则从芳香,本条所云是也。有邪搏阳明阳明太实,上冲心包,神迷肢厥,甚至通体皆厥,当从下法,本论载入中焦篇。有日久邪杀阴亏而厥者,则从育阴潜阳法,本论载入下焦篇。
18.温毒咽痛喉肿,耳前耳后肿,颊肿面正赤,或喉不痛,但外肿,甚则耳聋,俗名大头温,虾蟆温者。普济消毒散去柴胡、升麻主之。初起一二日,再去芩、连,三四日加之佳。
温毒者,秽浊也。凡地气之秽,未有不因少阳之气,而自能上升者,春夏地气发泄,故多有是证,秋冬地气间有不藏之时,亦或有是证,人身之少阴素虚,不能上济少阳,少阳升腾莫制,亦多成是证,小儿纯阳火多,阴未充长,亦多有是证。咽痛者,《经》谓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,盖少阴少阳之脉,皆循喉咙,少阴主君火,少阳主相火,相济为灾也。耳前耳后颊前肿者,皆少阳经脉所过之地,颊车不独为阳明经穴也。面赤者火色也,甚则耳聋者,两少阳之脉,皆入耳中,火有余则清窍闭也。治法总不能出李东垣普济消毒饮之外,其方之妙,妙在以「凉膈散」为主;而加化清气之马勃、殭蚕、银花,得轻可去实之妙。再加元参、牛蒡、皮蓝根,败毒而利肺气,补肾水以上济邪火。去柴胡、升麻者,以升腾飞越,太过之病,不当再用升也。说者谓其引经,亦甚愚矣。凡药不能直至本经者,方用引经药作引,此方皆系轻药,总走上焦,开天气,肃肺气,岂须用升柴直升经气耶?去黄芩、黄连者,芩连里药也,病初起,未至中焦,不得先用里孳药,故犯中焦也。
〔普济消毒饮去升麻柴胡黄芩黄连方〕
连翘〔一两〕、薄荷〔三钱〕、马勃〔四钱〕、牛蒡子〔六钱〕、芥穗〔三钱〕、殭蚕〔五钱〕、元参〔一两〕、板蓝根〔五钱〕、苦梗〔一两〕、甘草〔五钱〕。
右共为粗末,每服六钱,重者八钱,鲜苇根汤煎,去渣服,约二时一服,重者一时许一服。
19.温毒外肿,水仙膏主之,并主一切痈疮。
按:水仙花,得金水之精,隆冬开花,味苦微辛,寒滑无毒,苦能降火败毒,辛能散邪热之结,寒能胜热,滑能利痰。其妙用全在汁之胶粘,能拔毒外出,使毒邪不致入脏腑伤人也。
〔水仙膏方〕
水仙花根,不拘多少,剥去老赤皮,与根须入石臼捣如膏,敷肿处,中留一孔出热气,干则易之,以肌肤上生黍米大小黄疮为度。
20.温毒敷水仙膏后,皮闲有小黄疮如黍米者,不可再敷水仙膏,过敷则痛甚而烂,三黄二香散主之。
三黄取其泻诸火,而不烂皮肤。二香透络中余热而定痛。
〔三黄二香散方〕苦辛芳香法。
黄连〔一两〕、黄柏〔一两〕、生大黄〔一两〕、乳香〔五钱〕、没药〔五钱〕。
右为极细末,初用细茶汁调敷,干则易之,继则用香油调敷。
21.温毒神昏谵语者,先与安宫牛黄丸、紫雪丹之属,继以清宫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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